北京最佳皮炎医院 http://m.39.net/pf/a_6171972.html来我这里咨询的当官的不多，可能是在中国当官的人都很自信，也在乎面子。当坐在斜对面的女咨客告诉我，她是教育局的局长时，我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咨客面容端庄，腰板挺直，恰到好处的妆容下面隐约的皱纹才会让我想到她是奔五十的人了。她直视我，说：“这一年来我得了一个怪病，非常痛苦，医院，也找了全国有名的老中医，效果都不好。前几天朋友来看我，说既然吃药无效，不妨尝试一下心理咨询，天天在家养病也无聊，找点事做可以转移注意力。我一想也对，反正全额报销，尝试尝试也无妨。于是就来了。”
听得出来，咨客并不相信心里咨询能帮助她，只是无聊想转移注意力，我问：“您希望心理医生怎样帮你呢？”
“你们平时是怎样和其他人咨询的呢？”她反问，“你不要因为我是局长就不知道怎样咨询，你把我当普通人看，我现在是病人。”
咨客很有意思，生怕我把她当普通人看，一上来就说她是局长，直视我的眼神里有明显居高临下的味道，而现在又声称要把她当普通人看。“每个人来咨询的目的都不同，所以咨询的方式也不同，您来咨询的目的是什么？”
“噢，是这样。我的目的是想请你帮我分析一下那个可怕的病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何百药无效。以前我的身体一直很好，很少吃药，不是说很少吃药的人一旦用药就会效果很好吗，为何这个道理在我身上就不灵呢？”咨客怨恨地说。
“你能描述一下那个病吗？“
“好，我从头跟你慢慢说吧，一年前年终时，写总结搞汇报开大会，忙得不亦乐乎，晚上经常只睡四五个小时。后来我去北京找领导汇报工作，和你说实话吧，就是年末了给上级领导拜年，联络感情。不知是咋回事，领导找借口说忙，不见我，我托了很多关系，焦急得口唇起泡，求爷爷拜奶奶，总算见了领导一面。回去的飞机上我忽然感到心慌，想吐，拼命忍才忍住。下飞机一坐上接我的车，就排山倒海地呕吐起来。大家关心我，说是这个月工作太忙太紧张引起的，让我回家好好休息。我在家休息了十天，说是休息，其实一点都没休息好，白天莫名焦虑，晚上噩梦不断。我担心工作出差错，十天后决定去单位上班，我刚坐到单位派来接我的小车里，一下就感觉肠胃翻江倒海，控制不住，吐得满车都是，把胆水都呕出来了。医院，做了所有的检查，输了半个月液，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我就放心出院了……”咨客停下来，似乎有点说累了，长吁一口气，继续说道：“出院后上班，我刚坐上车，一阵心慌气闷，恶心得难受，我不得不下车，从此后我再也不能坐车。单位到家开车也需要半个小时，不可能走路，一年来我就一直没上班……”
“在家休息得好吗？”
“唉，在家比上班更累，每天坐立不安，不知该干什么也不想干什么。到了晚上竟然莫名害怕。老公回家要一个多小时，原来是周末才回，现在天天要赶回家，下班路上堵车，常常是九点才进屋。一到天黑我就害怕得发抖，要到老公进门才缓解一些。唉，突然变成这样，我实在是不甘心呀。”她的眼睛暗淡下来，声音沙哑而缓慢。
“不甘心？什么让你不甘心？”咨客的“不甘心”让我有点困惑
“从此后难道说就不能上班了？就必须退居二线了？我这局长才当了两年呀，为了这个位置我付出的辛苦能算得清吗？你说，让我如何能甘心。”
原来咨客不甘心从官位上降下来，身体的痛苦倒还在其次。
“你自己认为，你身体的病与什么因素有关？”
“才开始的不舒服应该是过度劳累引起的，住院后仍然不能坐车，仍然食无味，睡不安，我就不知道原因了。况且吃了两个月的药也没有用。以你的眼光，我这是什么病？”咨客用暗淡的眼神看着我。
“你的先生，你的朋友是怎么看待你的情况的？”
“几个要好的朋友看我在家无聊，周末经常结伴来陪我，她们认为我是更年期反应，说她们也睡不好，无来由的烦躁，只是没我这么重，几年后慢慢就好了。我先生是外科主任，做手术是一把刀，对社会却一无所知，他说我没病，是操心多了，心事重，别那么争强好胜就会好。唉，他一直不理解我。”
“你说先生不理解你，你并不争强好胜吗？”
“他是书呆子，不晓得社会上的事。搞行*不争强好胜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永远是个小小公务员。他也不想想，几套房子是谁买的，儿子的高档车谁出的钱多。我里里外外一把手，还招来他的怨言，想不通，真想不通。”咨客用幽怨的语气说。
“你既不相信朋友说的更年期反应，也不相信先生说的操心多，心事重，医院的检查化验。实话说，我也无法一下子就确知病因。要确诊我需要你的合作，这个星期你每天坚持做一件事，每隔两小时，就把刚才的想法，感觉，行为详细的记录下来，越详细越好，最好是写成散文的形式。下周的今天你把它带来，我们一起讨论，好吗？”
“好，我愿意，今天虽然没给我明确的诊断，但和你说了这么多，我舒服了一些。一个人在家实在太闷，我需要和别人聊聊天。”
握手告别后，女局长昂首挺胸向外走去，瞬间就恢复了官态。
咨客的问题我心里有了大致的想法，过度劳累后引发身体的强烈反应，从不生病的她在反复检查、看病、吃药的过程中，感受到自己的无助和无力。她担心身体的病会使她辛辛苦苦谋得的官位不能保有，有退居二线的可能，这是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恐惧加焦虑，恶性循环，身体的痛苦越来越重。要让她认识到这一点，恐怕不易，这是个过分争强好胜的女人。
女局长带着她的记录来到咨询室，身体放松地坐在靠椅上，不像上次一样正襟危坐，居高临下。
我微笑地看着她，她迫不及待地说：“每天写你要求的东西实在太辛苦，不过我这个人一贯认真，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刚开始几天，我怎么也静不下来，只能间断地写几句话。后来慢慢就多起来，昨天我竟然写了满满十页，简直是奇迹。”她边说边递给我一个本子，封面金光闪闪，我从未见过这么高档的笔记本。
我没有翻看她的本子，问道：“刚开始只能写几句话，几天后就能写十多页，这个变化是怎么来的呢？”
“我的意志力一直很强，为了让自己静下来，我练起多年不打的太极拳。我每天听几个小时的催眠曲。通过这些训练，这两天好像不那么坐立不安了，也就写得很多——你不看看我写的东西吗？”
“我不想把咨询时间浪费在看你写的东西上，晚上回家看，你把写的认为重要的事情和我说说吧。”
“昨天写得很顺利，我把手机调成每两个小时唱一次歌，歌声一响我赶快走到桌边。我知道今天要来咨询，有一种紧迫感。晚上睡觉前我翻看白天写的东西，惊讶地发现，我的大脑大部分时间是想着工作上的事，想到工作可能做不好，就很焦虑。想着一年没上班，也不知上级怎样看待我，心情特难受。先生说我是工作狂，现在我才意识到确实如此。但是一个人的价值不就在工作中体现吗，谁不这样呢？”
“几十年前，中国女人都不工作，都不读书，在家当家庭妇女，她们都没有存在的价值吗？”
“这……”咨客迟疑一下，说：“时代不同了，社会在进步，现在的女人不出类拔萃，就被别人看不起，这是客观事实。看着那些男女下属毕恭毕敬地汇报工作，我特别自豪，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她握着拳头摇了摇。
“你需要那种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下的感觉，对吗？现在你发现你掌控不了身体，也掌控不了官位，你很恐惧，你不愿这样，于是你坐立不安，寝食不宁，无法过日子，是吗？”我轻声问。
“那不是一种上进心吗？我从小就当班长，每一件事我都不输给别人，只要不怕辛苦，我相信没有做不到的事。事实上，几十年来我都心想事成，这就是我的人生观。我看不惯那些不求上进，容易满足的人，我先生就是这样的人，我气得经常不理他。”
“先生当外科主任，手术又做得那么好，还不算求上进？”
“他如果努力一点，完全可以当院长，他老说知足常乐，不需要那么多钱，也不需要很高的地位，他喜欢摄影，跟几个朋友到处旅游摄影，我认为他是玩物丧志。”
这个女人病到这种地步，还如此顽固，如此不开窍，把别人的休闲娱乐说成玩物丧志。讨这样的女人当老婆，实在有点悲哀。
“你认为一个人可以一辈子心想事成吗？”我平静地问。
“也许……也许一辈子心想事成做不到。”咨客下意识地低下头，“我知道人免不了生老病死，一旦真的生了大病，我还是接受不了。为何生病的是我，不是别人，我认识的几个女局长都好好的，为何她们不生病。“
“如果你没有生这场病，你的生活有什么不同？”
“我会继续当局长，凭我的能力，我自信可以干到五十五岁退休。”咨客的眼睛泛着光彩。
“五十岁从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和五十五岁退下来，对你的生活来说真有那么重大的不同吗？”
“如果还在上班，又不能指挥别人，我会觉得自己老了，没有价值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知道自己老了，开始走人生的下坡路了，你害怕面对自己的老，你需要通过指挥别人，来感觉自己还不老，是吗？”
咨客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说：“也许是把，我不敢想象我是快五十的人了，我每天早上精心化妆，穿时髦又高档的衣服，别人说我年轻，知道他是恭维，心里还是止不住高兴。是这场可怕的病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衰老无力。我以为我能掌控一切，现在才知道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控不了，我不甘心呀。”
“你不甘心官职被人取代，丧失权力让你觉得没有价值，你不知道丧失权力后那漫长的岁月如何度过，你害怕直接面对疾病、衰老和死亡，是吗？”我直视她的眼睛问。
沉默，咨客低下头，似乎在思考。
“你说得对，在没生病前，我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永远不得病。生病后我特别愤怒，想摔东西，想发脾气，认为命运不公。有时我把医生开的药丢掉，几天不吃，害怕起来又一天吃几天的量。我没勇气面对自己也会生病，也会衰老这个事实，唉……”一声长叹。
“下属惶恐的眼神，同事刻意的恭维，可以让你暂时忘掉这个事实，所以你要紧紧抓住权力，你的大脑时时刻刻在想着怎样维持这个权力，但同时你又明白这很难，毕竟岁月不饶人，于是你焦虑不安，日夜不宁，是吗？”
“我确实特别在乎权力，为了权力我牺牲了我的休息，娱乐和人际交往，我一直认为这是值得的。每年春节回乡下老家看母亲，原来看不起我家的村上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纷纷来拜访，满脸媚笑，点头哈腰，我心里有种报复的快感。父亲去世早，母亲带着两个女儿，一直受村里人欺负，现在终于岀了这口恶气。”咨客有点激动。
一般来说，执迷于权力的人在童年期都有过对权力的辛酸回忆，这就像幼年受困于金钱的人长大后会不顾一切的追求金钱。
“只有权力，才会让你觉得自己有价值，而想着你辛苦谋得的权力，却有可能不保，你无法面对这个事实，对吗？”
“是的，有天晚上，半夜醒来，月光的清辉照在床边，大脑特别清醒。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走人生的下坡路，已经老了，过去的辉煌只在记忆中若隐若现，无法寻觅，当时也没特别的忧伤，后来渐渐入睡。第二天白天，想着晚上的感觉，却有一种很深地愤怒和伤感。”
“你还是无法面对辉煌渐逝，老之将至的现实，是吗？”
“你总是一再强调我要面对这个事实，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咨客恼怒地说。
我笑笑，说：“对我的好处非常大，你像一面镜子，让我无法回避人生渐老的事实。对你也有好处，一旦接受它，你会不那么愤怒，不那么焦虑。”
“你的意思是我的心慌，害怕，坐立不安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老了，却又不愿面对自己的衰老，是吗？”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个转变的过程，我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去年我重感冒，发高烧，烧退不下，在医院输液几天。自己虽然是医生，几十年却极少吃药打针，那次烧得晕乎乎，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我忽然感到那么无助，我意识到岁月不饶人，我已经走在人生的下行线上了。”
“原来每个人都有这么一段痛苦地感受，我也不能例外。内科医生说我是更年期综合症，看样子他们是误诊了，难怪吃药总是没效。”
“从西医内科的角度来说，你确实属于更年期反应。在月经不规则的这几年，体内的激素变化很大，情绪也变化大。过度疲劳，对身体的担心，对工作的焦虑，对老之将至的惧都会引发强烈地情绪反应，而大脑的调节能力下降，恶性循环，使身心症状越来越重。”
“我一坐进小车，马上就会觉得心慌，气闷，恶心，一年来没有好转，就是与更年期机体调节能力下降有关？”
“很有关系，你形成了条件反射，又认为这种反射是疾病加重的征兆，双重恐惧，以致不愈。”
“那我该怎么做呢？”咨客瞪大眼睛看着我。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只能慢慢来。”我拍了拍闪着金光的笔记本，“我要从你的记录里找到最适合你的治疗方法，为了让我对你有更深的理解，下周你还得继续这个工作，每两个小时就记录下你的想法，感觉和行为，记住要详细，这是发挥你意志力的好机会。好了，时间到，下周见！”
女局长穿了一件深咖啡色的外衣坐在咨询室，她指着衣服笑着说：“这是两年前生日时妹妹送给我的，拿着衣服我心里在嘀咕，送这么老气的衣服，能穿得出去吗？今天来咨询，我特地把这件衣服找出来穿，你看，挺合适的，是吧。”
“你这件衣服质量很好，显得高档，口袋的绣花别具一格，很适合你。可惜，白白躺在箱底两年。”
“这个星期，我每天都在反思，这件衣服也让我意识到我在极力回避自己的年龄。今天来咨询，打开衣柜，里面全是艳色的时髦衣服，找不到一件和心情相配的衣服，后来我想起这件，在箱底把它找到，穿在身上，觉得很舒适。妹妹早就意识到我应穿什么样式的衣服，而我还在幻想自己永远年轻，有点可笑！”咨客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这个星期的作业完成得怎样？”
“当然还需要很大的意志力才能勉强写下来，但比上星期好多了，”她又递给我一个金光闪闪的本子，“你晚上再看吧，我想和你谈话。上周的咨询，对我触动很大，你说我害怕失去权力，害怕丧失对别人的控制感，我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这是不是与小时候家人总是被别人欺负有关呢？”
“你很有悟性，按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成年生活就是童年的翻版。小时候你最渴望的事情就是打败别人，让别人在你的掌控之下，成年后你就不顾一切追求权力，放弃休闲，放弃娱乐，不在乎夫妻感情，不在乎身体舒适，每向上爬一步，你就觉得自己的价值高一点，你得到了权力、地位和旁人羡慕的眼光，却失去了丰富多彩的生活。回头想想，你认为值吗？”
咨客沉默一会，轻轻叹了口气说：“现在回想，确实不值，生活中我很难体会到轻松愉快的感觉，像打仗似的，总有一种紧迫感。山珍海味吃了不少，吃到嘴里都一个味，实在浪费。唉，还能怎样呢，世上没有后悔药，认命吧。”
“知命认命，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它需要有更多的人生感悟，以后我们可以就这个问题进行更深入的探讨。今天我们还是回到你的病，谈谈上个星期的感觉。”
“上个星期我一心要好好完成你布置的作业，注意力全在记录大脑想法、心里感受，没有去理会焦虑害怕的感觉。可能白天写东西很累，晚上比以前要睡得好。”
“当你不去理会焦虑害怕的感觉时，那种感觉就不再影响生活，当你白天过得充实，晚上睡眠也会好，是这样吗？”
“好像是这样，原来每到天黑，先生还没回家时，我会有莫名地恐慌。我控制自己把这种恐慌地感觉详细记录下来。我的注意力全放在记录上面，渐渐地那种感觉就淡了很多。后来我把记录下来的东西一看，每天都差不多，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需要恐慌。现在就好多了，晚上可以安心看一会儿电视。”
“观察自己，记录自己，一是转移你对不良情绪的固着，二是用理性的思维化解不理性的情绪。这其实就是我对你的治疗。”我把两本闪着金光的笔记本递给她，“我已经不需要看你写的内容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今后你继续用这个方法去抵御空虚焦虑，一个月后把所有的记录都看一遍，我相信你会有新的体会。”
咨客接过本子，抚摸着闪光的封面说：“我一直有疑问，和你谈话确实轻松愉快，也让我有很多新的认识。但什么时候对症状治疗呢，我来的目的是想消除症状呀。现在才知道，你让我不知不觉减轻了很多症状，谢谢你。”
“是你的意志力帮了自己，假设你不能够控制自己的行为，假设你放纵自己的不良情绪，你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进步。意志力曾帮你实现了权力梦，今后要用意志力去尝试丰富多彩的生活，你认为呢？”
“我希望今后的生活丰富多彩，只是现在还有一个很大的难关跨不过去。我不敢坐车，那种心慌气闷让我窒息，我竟有濒死的感觉，你有什么办法吗？”咨客恳切地望着我。
“你的意志力那么强，我想你可以尝试暴露疗法。暴露疗法属于行为治疗的一种，它是让人完全暴露在令人恐慌的环境中，不管多么恐惧害怕都坚持不离开，直到不再害怕。这需要有亲人或非常信任的朋友陪伴，反复几次，就可以脱敏。”
“你的意思是让我坐在车上，经受那窒息的感觉？它会不会越来越严重呢？”咨客有点担心。
“一般不会，你的所有检查都表明身体没有器质性疾病，那种窒息只是感觉，任何强烈的感觉都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只要坚持，难受的感觉就会渐渐消退，你可以放心。”
“我相信你，明天周末，我让先生开车陪我去乡下。我都痛苦一年了，不在乎再痛苦几次。只是——医生，如果明天我难受得无法坚持，或者出现了其他意外，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可以。”我回答，心里却有点不愿意，我一般会给咨客邮箱而极少会给电话。去年一个咨客不知道从哪弄到我的电话，她情绪不好就打，不管白天黑夜，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后来我不得不换了号码。心理医生需要时时刻刻保持精力旺盛，头脑清醒，休息时特别忌讳别人打扰。今天咨客的要求好像无法拒绝，只能和她约定以后不能随便打。我把号码写在纸条上递给她。
周末上午和朋友聚会，有点担心女局长会打电话，还好，平安无事。
十天后，女局长不约而至，一进门就高兴地对我说：“熬过来了，总算熬过来了，我有希望去上班了。”
“过程顺利吗？反复了几次？”我问。
“这次先生帮了大忙，他是医师，知道暴露疗法。他带了几只大塑料袋和一包姜，他说含着姜，想吐就吐，不吐又含姜。他放着背景音乐，不时和我说个笑话。第一次我吐出苦胆水了；第二次不吐了，但是感觉心慌气闷，他拉着我的手，带我做深呼吸；第三次虽然还有不适，但已经能忍受了。”
我欣慰地看着她，她停顿一下，继续说：“我真有点后悔，以前一心工作怠慢了先生。唉，有什么关系比夫妻关系更重要呢？”
“经历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到最后才发现，情是人生最重要的东西。”
“是的，只可惜我领悟太晚。以前我总认为一个人的价值就是工作的好坏，公务员就是官职的大小。为了这个信念，我一年到头很少休假，从没想到要陪先生去度假旅游。我知道，像我这样执着这个信念的人社会上大有人在，恐怕也要到老才能醒悟。“
“台湾有个漫画家说过这样一句话：每天上班是人类文明中最荒唐的事情。”
“荒唐？有意思。那些艺术大师可以在家创作，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上班就无法生存。不过把工作和官职看得至高无上却没有必要。这段时间我反思的结果是：工作只是一种手段，人生的目的应该是过高质量的生活。医生，你认为呢？”咨客看着我，真诚地问。
“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同，没有对错之分，重要的是要真实的生活，不要被身外之物过于牵制。”
“我准备明天去上班，休了一年多假，上级和同事都知道我身体很不好，所以也不知这局长还能不能保。不过我做好了心理准备，权力的丧失只是迟早的事，不愿接受也得接受。”咨客把目光投向远处，有些伤感，但很坚定。
“有个哲人说过：人生的滋味有很多，到最后就剩下一种——无奈。”
“接受人生的无奈，今后的生活也许会走得更实在。”咨客像个哲学家一样总结道。
校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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