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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来户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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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的时候,曾听说过“外来户”这个字眼,那时只专心于玩耍,“外来户”指的是谁?从未想过。因为我从小就出生在外祖父家的村里,我怎么能是外来户呢?我们家跟祖父的大侄子的大儿家、二侄子家住的很近,二舅家的小美和大表哥家的小丽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小美比我们大一岁,她总是控制着我们跟谁玩,所以我小时候的朋友不多。我们在小美家玩的时候,小美的娘常是扯着嗓子泼骂,因为死了一只鸡或死了一只鸭。小美的大大是大队里的“二官”,谁敢冒犯她家?我们的玩耍也受她的指狗骂鸡的咒骂的惊扰。不玩了,回家。走到家里,就感觉家里的气氛也阴郁了。我还听母亲说过:“人家算卦的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受气布袋。”有一两次,小美竟然决定也不跟我玩了,被朋友抛弃的感觉真难受。小丽是我们三个小孩中最活泼的,很有大人缘。小丽的爷爷是县里一个部门的领导,她家在村里的地位尤为凸显。小丽每年都去县城她奶奶家住上一阵子,每次回来,她都在村口下车跑着回家,村里的男女老幼没有不问她两句的。有一次,我跟着小丽到木匠继存家玩,我们都在专心致志的摆弄木条的时候,小丽的弟弟长江拿着一根棍子很突然砸在我头上。顿时,我的泪在眼里盘旋着,我抬头搜寻关注我的目光,控制着即将撇开的嘴放出哭声。小丽全国白癜风患者救助计划的娘和四周的大人们还在那儿叽哩嘎啦,没有一个人看我。我终于没有哭出来。在我们家里,我最受父母呵护。当两个哥哥惹着我的时候,我就哭着告诉父母。要么是母亲把哥哥训斥一顿,要么是父亲赏给我一根木棍,说:“扛着棍子追他们去,追上谁就打谁。”两个哥哥在门外偷听到我的告状后,哧溜就跑远了。我扛着棍子满街追,追着追着气就消了,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追了。其实两个哥哥对我很好,我就是窝里横而已。记得有一回生产队里杀猪,不知是谁给了哥哥煮熟的猪血,两个哥哥急匆匆拿家来跟我分享,三只小脏手从小水筲里捞着美美的吃,至今温馨着手足之情。姐姐对我也很好。我在上一年级时,因为不会背《雷锋过桥》,挨了老师的打。放学时下雨,姐姐背我回家,路上爬崖子头时,姐姐滑了一跤,还气得我用手打她的头。姐姐还是把我背到家,就那么无怨无悔。       那个时候,我见过一件看起来热闹,其实让人心里极不舒服的稀奇事:游街。被游街的人反绑着手臂,头上戴着个白纸卷成的帽子,弓着腰背,耷拉着头脸。后面是大队里找的参与运动的积极分子,手里拿铁皮筒子喇叭,不知大呼小叫的说些什么。家里的人听见都出来看。大人们站在自家门口远远地看(曾无偿给自家孩子捏过胳膊捋过腿的人,怎好意思就近看他这般受辱),小孩们都跑到路上缀着看,还有几个半大小子对着游街的人踹上几脚,啐上几口。不知是被书本上地主剥削农民的题目惹恼还是被当时的运动所鼓舞。被游街的人是本村的土地主,就是比别人家多积攒几亩地被戴上了地主帽子。据说地主家的女人们一年到头甚至吃不上几顿菜,由当家婆婆每人发两瓣蒜就一顿饭。真是时乖命蹇。运动给手里掌权的人提供了整人的机会和舞台。这个运动还方兴未艾,如火如荼。我还记得各村的男女劳力到肖庄开批斗大会,女人们还不允许带“活”去(那时,生产队集体劳动,半晌歇一次妇女们常带着鞋底子、麻线、袜垫子等等,在歇工时,就干自己拿的活。)。小孩子们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也被吸引进去,至于那个会开得多么轰轰烈烈,不是我们那个年龄所关心的。后来在耳畔听说只有两个女儿的薛老妈子被整的很狠。       随着运动的愈燃愈烈,我家也被紧张惊惧笼罩了。终于有一天,父亲被从次丘公社来的人抓走了,我老家里人急得求爷爷告奶奶,父亲没有被放出来,并且还对他进行了声势浩大的审判。各庄的重要人物都参加了大会,其中“二官”的一个爪牙还在大会上对我父亲施以拳脚。对于当时还年轻的父亲,把尊严看得比天高的人,是何等的耻辱、心罚啊!是孱弱的家一直在他心里,忍!我母亲心惊胆战的在村口等着消息,孩子们有的扯着她的衣角,有的在她怀里,都那么惊恐不安。终于看见村里去开会的人又回来的了,有的人看见我母亲,神情郑重喊一声老陈姐姐、老陈姑、姑奶奶就走了,唯独母亲大爷家的“二官”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犹如凯旋而归。母亲走向前去想探问一声,他连理也不理。我父亲被打为走资派,每天晚上和“黑五类”(地主、富农、反动派、坏分子、右派的统称)一起开会,早晨扫大街。有时我半夜醒来,听见父母嘁嘁嚓嚓的说话声,就感觉黑暗中弥漫着冤屈愤懑反思无奈和惊恐戚戚。所以我从小就胆小怕事、怕恶人。父亲每天早晨天不亮就把街扫完了,他怕被姐姐哥哥的同学撞见,怕姐姐哥哥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多数人的内心都是公正的评判事的。哥哥姐姐还是学习很好,讨人喜欢,没人欺负两个哥哥。我姐姐跟“二官”家的娇儿子建国一个班,建国从小就是个淘气的孩子,他伙同一些个顽劣男生要么在我姐后面拽她的辫子,要么就是往她褂子上弄几滴钢笔水,或是在他们桌子的外沿上涂上铅笔沫子或粉笔沫子,弄脏我姐的衣服。有一次,我姐姐被他们气的背着书包回家了。我母亲在放学的路上瞅住了建国,给他说了好多话。从那他就不再找我姐的事了。       三队的刘彦云舅没有孩子。没事时,他总爱走到我们那儿停下来,看见我两个哥哥就抱起来亲亲他们。有一次,他家的大妗子在我母亲面前夸奖两个哥哥,碰巧“二官”赶上,不知是他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别人听“老虎一只山大王,老鼠一窝只打洞”。后来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那时我家的新瓦屋已盖好,二哥和我跟着父母住在新屋里,屋里没有啥稀罕值钱东西,一般都是出不掩户。晚上二哥睡得早,母亲刷锅喂猪,就着灯明,父亲跟姐姐大哥谈学习。突然他们听见二哥很响亮、很怪异的哭声,我父母赶紧跑出去看。二哥光着屁股也跑出来了,只闭着眼哭问啥也不知道。从此以后,二哥每天晚上必醒一次,醒了就闭着眼大哭,怎么哄也不管用,直到哭着再睡着,白天也不耽搁玩。一开始,母亲认为是睡癔症了。可每晚如此,母亲不耐烦了,就嚷二哥:“你说你哭啥?”二哥闭着眼边哭边说:“我看见了,是小得岁,戴着帽子,掐我的脖子。”母亲说:“你闭着眼咋看见何得岁的?胡说八道的。”后来在银行工作的灿肖舅请次丘医院里的张振岩大夫给他父亲诊病,我母亲把二哥的情况给他说了说,张大夫医好了二哥的病。善良的人们永远想不到坏人的奸邪。 (人生哲理 )      被批斗的阴霾总是挥之不去。父亲晚上和黑五类在一起开会的时候,次次被戳伤尊严,心遭凌厉。父亲的内心非常苦闷。这时的苦闷与初来闫高庄时的苦闷截然不同,那时是初在异乡为异客,纯粹的孤独,到农场洼里吹几声笛子就敞亮多了。这时的苦闷特别需要朋友的力量。父亲没有朋友(他渐渐吸上了呛人的卷旱烟,呛得我咳嗽他也浑然不知。),黑五类和走资派的父亲被迫彼此冷漠着。父亲的小友金岁也不在了,金岁是个心灵未被人世熏染的少年,不知何时,他迷恋上了我父亲,每秋季白癜风治疗天至少到我家打一头,常缀着我父亲,特别是晚上,蹲在我家厨房的柴禾窝里,痴迷的听我父亲讲历史故事、名人趣事、孙子兵法、天文地理美术音乐等等。不光是金岁的纯真好学打动了父亲,从小没娘的相同身世让父亲对金岁也特别爱怜。不幸的是可怜的金岁不知得了什么病,在临终时还要求他父亲给他买个口琴,说:“等我病好了,跟我陈姑夫学吹口琴”被生活忽略的可怜的孩子夭亡了。他大概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为他痛惜。父亲教化人的能力是与众不同的。他有一次到郑楼中学当化学老师的机会。当他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时,内心无比欣喜,各种情感在他心里翻涌着,升腾着要把世间一切污浊都净化的心力,最终的感觉是脱离了苦海,踏上自己歆慕的道路。父亲借好了书本,备好了课,换上了一双新鞋,还未走向讲台,这条路就被“二官”堵上了。看着我父亲永远在他手心里掌控,如坠深渊,他大概在冷笑吧。我的父亲比路遥写的高家林的人生转折的还快。      冬天村里的男劳力都出夫挖河,父亲也去了,被安排跟伊庄的田生住一个窝棚。田生说话、做事一根筋,如果他认为别人冒犯了自己,就像抵人的牛一样直逼着别人。没人跟他打火。田生力气大,干活不惜力。每晚睡觉时,身上出的汗热气腾腾,父亲起来给他拿下一些披盖,还帮他做些事。他从不领情,还刻意隔阂着我父亲。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在家里听说出夫的要回来了。母亲忙着擀面条,姐姐哥哥跑着去迎父亲,我在后面紧赶,他们还轮流背我,走到一片小树林,我们就不知道往哪走了,姐姐哥哥决定在小树林里等父亲。他们谈论着父亲,“我还真想咱大大哩”,“咱大大得啥时候到?”“咱大大挖的河有*河长吗?”——后来我就不记得怎么回家的了。       出夫回来,父亲每天晚上、傍明背着粪箕子出去拾粪。有一天晚上,父亲的铁锹和另一支铁锹同时去锄一泡粪,父亲觉察到另一支锹,赶紧把自己的瑟缩回来,朦胧中有一个温暖的声音让父亲无比感动,“姑夫,你锄着吧。”是二队里的根银,父亲让他锄,他执意让父亲锄着。诚挚的礼让激活了了父亲那深深的心潭。从此父亲每天拾粪时就有了一个朋友,有时候两个人既使谁都不说话,在一起卷支旱烟抽完,就能体会到朋友的温暖。后来根银哥还借钱给父亲盖屋子。还有献迪哥,告诉我父亲到东平湖里拉苇子,织苇簿子。我们搬家以后,听说根臣哥壮年早逝了,真让人心疼。我母亲至今感叹:咱就没报恁根银哥的情。      在运动接近尾声时,大队支书献礼专门开会给我父亲平反,纠错,非常隆重。父亲感动得声泪俱下,还在大会上作了感人肺腑的发言。老人们的评价是:“看人家陈客(kei)说的,真不是一般的文化人。”从此我家里常有人来找父亲写信(在五六十年代,我们这片里有很多因为运动、饥饿带着家人下东北混的。当一切都好起来后,彼此才记挂起远方的亲人来。),父亲让他们说说要写的事,等人家走后,他再酝酿润色,一挥而就。第二天人家来取信时,父亲就把它念给人家听一遍,人家听后非常叹服:“姑夫,你把俺想说说不出来的都写纸上了。”父亲的笔杆子不知为人家写过多少封信,为人们传递着亲情和乡情。父亲很想让大家接纳自己,也好像觉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很乐意为大家做事。       后来,我到小朋友家玩时,经常有大人们问我:“小娟,你家要搬走了,是真的吗?”“我不知道。”好像也有人问母亲这个问题,她专门交代我:要有人问你搬家吗,你就说:“不走。”我只知道玩,不去琢磨啥意思,有谁再问我时,我就机械地说:“俺娘说的不走。”终于有一天我才知道什么是“走了”。我们家的东西全都被装到三队的大车上,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我家送别,看看。我姥娘躺在床上直哭,哭得我很难过,有很多人在劝她。还记得姥娘在我们家遇到不公正待遇时,气的扯着嗓子骂街:“恁些王八的孙子,恁欺负我绝户——”大车启动时,我们队的队长往大车上放了半袋麦子。       十八载的客居生活就在这一刻隆重结束,新的生活在父亲的心头憧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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